Pain is inevitable, suffering is optional.

瑜伽

练习瑜伽三年，中途有过停顿。

瑜伽是安静寂寞的运动。独自。缓慢。疼痛。却又大汗淋漓。吸气沉肩向远处拉伸，呼气缓慢下沉。平稳吸气，平稳呼气。肌肉的疼痛。身体的抖动。都只有自己能够体会。身体专注于内在的疼痛，在疼痛中努力保持呼吸顺畅，步履稳定，全神贯注，完全无暇顾及其他生活琐事。思维变得到放空。

上课和独自练习，又有不同。

有好几个印度籍的老师。都是男子。在古代，传统瑜伽是为男性设计，而在当代印度，瑜伽修行者男性也居多数。大师多为男性。练习到现在，也愈发觉得，突破身体基础柔韧，男性的肌肉强度和持久力的确更适合瑜伽。

和老师交谈。都是从小修习瑜伽，并节制饮食。晚餐吃得简略清淡，颇有种中国佛教的味道。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，内敛的。不似健身教练般大块得炫目。很有力量。眼神简洁坚定。

我的瑜伽学习总伴随着后知后觉和恍然大悟。

小时候爱跳舞，或许因为此，柔韧性尚可。刚上课不久，我的倔强开始折磨自己。不断的挑战高难度的瑜伽动作。咋一看一字马耀眼无比，实际东施效颦一般，完全不得要领的乱来。跌跌撞撞半年后，才晓得我是呼吸混乱，平衡差得可以，腰部太软导致塌腰严重，又一味拉伸，不懂正确运用肌肉，膝盖常常锁死。

意识到这些问题后，又有幸被老师单独指点更改，才算是入了门。

而后又过小半年，因为时间安排的关系，瑜伽课被所谓的又重要又紧迫的事件拉下日程表。我的三分钟热情，完全把瑜伽忘在脑后。只偶尔象征性的翻出垫子，拉扯拉扯。

直到去年年末。需参加一个瑜伽表演。

表演的日子迫在眉睫，懒惰拖延的我迟迟不愿行动。隔了许久未练习，身体已经硬成了一块铁。瑜伽就是这样实在的运动。需要持续的付出，长久的，稳定的练习。才能在这每日积累的疼痛中，得到微小进步。而懒惰两日，一切又得重头开始。

肌肉也是爱偷懒的物种。

于是我毫无办法。迫于表演的压力，开始了每日例行瑜伽。

起床，喝一杯水。便开始瑜伽。从呼吸开始。然后是最不擅长的平衡。接着是腰腹的半月式。而后鹰式，三角式等。时间充裕再做两轮简单的拜日。最后以树式结尾。

自己练习，没有老师在旁边指导，便要记得动作的连贯衔接。身体就从被动告知转为主动。一个动作失败了。不要紧。还能再来一次。我于是能够充分训练自己的缺陷。可另一方面，由于没有了老师在旁的压力，身体的疼痛趋势自己缩短保持动作的时间。只好靠数数字来自我勉强。常常忍受到数到十，腿都颤抖。

有时候开着音乐。到后来又喜欢完全安静。安静得听得到呼吸的声音。气体从鼻腔吸入肺里，在身体中形成叮咚叮咚的节奏。

专注的时候,流淌的节奏蔓延开.简单如伸直手臂,都会感受到像有根细线牵引着,从肩膀拉伸到中指指尖,够向远方.脚掌扎实地踩在地面上。有一种蹂入地板的安全感。

这样的感受很奇妙.像是内心的馈赠一般.只有足够专注,才能感受到.如果只是随意的伸展，身体也只会随意的回报自己.

做完一套最基本的动作。常常是17分钟。像在身体内部安装了计时器。精准得吓人。有时会想到村上春树的《1Q84》，描写女主人公青豆。每天播放雅那切克的《小交响乐》，大约二十五分钟。期间，做一套固定动作。将每一寸肌肉伸展到到近乎极限的状态。他写道，就像被绞干的抹布一般。

经历过蜜月期，平稳期，厌烦期和焦躁期，这个执拗的运动。终于揉入了生命里。

游泳

一年前，开始游泳。

游泳总是有种或深或浅的忍受感。

刚开始，蹩脚的换气，忍受着呛水的痛苦感。反复的失败又反复的承受。学会基本动作后。便是对距离的忍受。初学游泳。肌肉不得要领。游上10米就让我筋疲力尽。然后教我的朋友说。游泳就是不断的忍受和突破。这次游十米，停下来休息，下次再努力游上15米。只有在忍受中，才能进步。

每一次距离的延伸，对身体来说都是未知区域的挑战。区区十米已经是我极限，再往前便是极限边缘的挑战。每延长一段，都是在忍受和痛苦中度过。有时候面对遥远的对岸，觉得无比恐惧。我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。还要在这寂寞的，空荡的水里挣扎着。泳池又这样深。

终于能完整游完25米泳道后。我便开始试图提高整个游泳长度。计数是枯燥麻烦的工作。25的泳池，要往返20圈。才只一千米。在量的累计中。我有时会观察周围的泳者，有时想想琐事。但更多的时候。大脑一片空白。在水里。听不到外面的声音。更无法交谈。我只和我自己在一起。说不清是因为身体摆动所以形成惯性，还是惯性让身体不断前行。我像一个机器。身体脱离脑部支配。只会摆动，向前。

总是游一千米或者一千两百米。一个小时的运动量，让低血糖的自己不至于跃出水面，两眼一抹黑。每周最少两次。比面膜频率都规律。

某次，状态很好。在50米的泳池里。游了大概两千米。身体在游过一千四百米后，疲惫感瞬间消失了。仿佛我只剩下一个灵魂，在这泳池扑动的身体于我毫无关系。她是一个永动机，我是一个在岸边喝奶茶晒太阳的路人甲。我看着她，嚼着软糯的珍珠粒。这样的感觉又奇妙又恐怖。我决定停下来。即使毫无疲惫感。

出水面。湿漉漉的泳衣比平常感觉重了一些。双腿有一种轻松的绵软。我慢慢的踱回休息室。吃一颗洗干净的苹果。

苹果咬开，甜美的汁水被牙齿挤压，迸慢整个口腔。舌尖像是多长出一层柔软的触角，摇曳得摆动着，敏感得吓人。仿佛一个贪婪的小寡妇，微微颤抖。

吃完了。我抓着果核，回味了很久。

现在想起来，都是，哇，好美味。

走及跑步

时不时会想走一走。

从家走到附近公园。再走回来。往返6公里。走50分钟。可以听完一整本简易外语原著的音频。或者听大概30篇英文课文，或者20篇日文新闻。有时候很专注的走。注意脚下的盲道和周围的车辆还有对面的行人。以及楼栋里蹿出来的嗷嗷大叫的宠物狗。更多时候是专注的听。眼睛看向远方，并不知道焦距在哪里。眼前的画面仿佛蒙上一层薄膜，默然机械的避开障碍物。血液集中在双耳还不够熟练的句子和单词。偶尔倒回去重听。

所以确切的说，走路更多的成为我学外语的辅助工具。

再说跑步。

很讨厌跑步。又很下手。在生命中的无数阶段都有过给跑步的三分钟热情。又无数次消退。可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跑。

跑步和游泳一样，都是释放悲伤的绝佳运动。没有人分的清我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。连尝起来都同样有咸味。瑜伽的冥想，需排除杂念，只专注呼吸。是件极为困难的事。我总是游离出去。不做比做要难的多。而剧烈的肢体运动会给人一种空白。跑步为甚。在这难得的空白里，大脑缓存得到释放。而摆动双腿获得的速度感，大过坐上副驾驶来秀车技的呼啸声。

奔跑中，会有野性的错觉。这高楼林立，就是原始森林，奔跑是争夺也是逃避。这本身就是一场厮杀。保持身体的活力，是我求生的底线。

跑完，总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快感。

 

这么回想起来。非团体类的运动大都是孤独的。

对懒惰的自己而言，这孤独使得连执行都必须充满自律。

某种程度上，我是唯物的。长时间的伏案学习需要运动才能破解沾满全身的昏倦气息。而这种运动产生的安多酚素所带来的快感只能保持48个小时。身体对这种快感上瘾，在安多酚素分泌不足后坐立不安，我被这激素推动着，终于换上衣裳出门去。

在整个运动过程中，我既是施虐者，又是受虐者。是强迫者，又是被强迫者。两者结合在一起通向一种自我完结，又反过来抚慰自己。

有时，常需要一些规律的事物来证明自己。比如早起。运动。日记。在我看来这是一种较为轻易获得正面能量的方式。回家后，空出大片时间自由利用。六点起床，出门走路，然后瑜伽，洗漱。早餐。再磨一杯咖啡。就这些。无需其他，我就可以在内心深处偷偷给自己画一个勾：今天又是一个nice day. 而这一天剩余的十来个小时，不管发生了什么，都很难轻易的改变这个美好一天的看法。我只需要早起，然后程序一般做这一切。美好就唾手可得。

或许人与人之间需要互动般的肯定，而在缺少与人互动的日子里，我便用这种这种方式，在与自己互动。规律的事物变成肯定的指标。我便可以诚实的肯定或批评自己。

写完了。瞧，我又去打上一个对号。